专访管清友:美联储政策的外溢效应真不应该被高估
“此次疫情之后,世界将会变得不一样。”美国前国务卿亨利·基辛格日前在其发表的专栏文章中表示,“新冠病毒对人类健康的攻击是暂时的,但它所引发的政治和经济动荡可能会持续几代人。”
基辛格的判断,代表了一种广泛的担忧。毫无疑问,各个国家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而采取的隔离、封城等举措,是尽快控制传染性疾病的有效手段。与此同时,这些举措不可避免地在供需两端限制了经济活动,并将对国际政治、经济格局产生长期深远影响。
随着这种影响不断露出端倪,人们禁不住要问:建立在全球化基础上的产业链将受到哪些影响?国际政治经济格局将发生怎样的变化?这些变化又意味着什么?
“我们正在从全球化走向半球化,这个问题需要引起足够的重视。虽然很多人都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,我也不希望,但必须承认,很多趋势是我们所无法左右的。”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专访时,如是金融研究院院长、首席经济学家管清友给出了他针对上述问题的一些看法。
第一财经:就像基辛格所说的那样,疫情之后世界将会变得不一样,该如何看待这次新冠肺炎疫情带给世界政治、经济格局的影响?
管清友:新冠肺炎疫情肯定会改变整个世界的政治格局和经济格局,而且这个改变正在发生,我们正处在这种转变的过程当中,现在还无法完全看清楚。但有些事情是很清楚的,比如我们将面对全球产业链重构、整个贸易体系重构、世界金融体系重构等等。世界主要的经济体,特别是非常有活力的经济体,已经进入停摆状态。疫情对全球经济的影响还会逐渐显现,而且这种冲击现在光算账是算不清楚的,这是系统性的反应,不是线性的反应。
第一财经:就金融市场而言,美联储采取了避免出现流动性危机的紧急救助,这些举措会不可避免地影响新兴市场国家。这是不是也是世界金融体系重构的题中应有之义?
管清友:我始终认为,关于美联储政策的外溢效应,还真不应该被高估。美联储注入的流动性,与整个世界对于美元以及美元资产的需求比起来,相当于一滴水和大海相比,完全是小巫见大巫。很多人认为的美联储注入过多流动性从而导致美元贬值,相当于全球各国帮助美元分摊成本,其实这个逻辑是不成立的。由于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,由于美国的国际经济和政治地位,大家对美元和美元资产的需求还是大的,美国往金融市场注入的流动性,还构不成多么强大的负外部效应。其他国家,不具备美国的条件,肯定是学不了的。美国现在的利率很低,所以美国与其他国家的债券利差扩大,相对来说,反而提升了其他国家的资产吸引力。
第一财经:现在大家都在讨论“逆全球化”的问题,托马斯·弗里德曼所说的“世界是平的”还成立吗?
管清友:疫情对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的影响,我称之为“半球化”。确实可能出现一种半球化状态,并且我们正在从全球化走向半球化。特朗普政府自从上台之后,一直希望美国更加独立自主,并且一直在努力拉拢欧洲盟友,虽然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。在这种大背景下,就容易形成一个所谓的平行市场。所以我觉得,可能会出现一种新的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。
第一财经:从全球化到半球化的演变过程是怎么样的?
管清友:上世纪90年代之前,美国和苏联的冷战,实际上是两个平行世界、两种贸易体系。上世纪90年代之后,新一轮全球化逐渐形成。中国在上世纪90年代之后加快改革开放,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,成为世界工厂,一直到2008年金融危机。从苏联解体一直到2016年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,这段时间是全球化逐渐形成、深化的阶段,算是全世界共享繁荣的时代。
2016年后,半球化可能也是两个平行世界,平行世界经济体之间的联系还是有的,但是一种弱联系;而在平行世界经济体内部,则是一种强联系。也就是说,平行世界经济体内部的贸易可能会更加频繁。
第一财经: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?
管清友:从全球化到半球化的过程中,震荡会非常剧烈。毕竟,在之前的全球化形成、深化的过程中,原来很多国家都受益于此,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“全世界共享繁荣”。但现在,仿佛一夜之间,贸易、航运、供应链等都在发生变化,大家都需要找到自己新的位置,以及在这个基础上的新的发展方向。形象一点说,这种震荡相当于来了一次地震,或者板块的移动——比如这个板块现在挪到那个板块的地方去了,原先在这个位置的板块,可能又挪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。在板块不停移动的过程中,不可避免会发生板块的触碰或者撞击,有时候甚至会非常剧烈。所以我的判断是,从全球化到半球化的过程中,政治、经济的事件可能会频繁出现。
第一财经:那么从全球化到半球化的过程会持续多少时间?
管清友:现在我们正处在一个大时代的拐点上,疫情可能会加速从全球化到半球化的这种趋势。虽然很多人都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,我也不希望,但必须承认,很多趋势是我们所无法左右的,这是多种因素、多种力量共同作用形成的一个结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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